中國：是威脅還是機遇？

重新整理自：《亞洲的21世紀》，馬凱碩(新加坡Kishore Mahbubani)著，原著2022年1月出版

繁體中文版，三聯書店，2024

隨著中國和其他亞洲國家的崛起，東西方力量的對比正在發生變化，不管你喜不喜歡，權力的核心正在從西方向東方轉移，這是一個客觀的事實。當然，這引起了西方的重重顧慮，因為新的世界秩序正在形成，尤其是中國究竟將會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世界新秩序的形成？

許多美國人擔心中國將威脅到美國在世界上的主導地位，那麼對美國而言，中國到底是威脅還是機遇？這個問題的背後可能隱藏著很多更為複雜的問題：例如：中國是否有一個龐大的戰略？如果有，主要的目標是什麼？中國的崛起是對美國霸主地位的威脅，還是對美國人民的威脅？在應對中國的挑戰時，美國是應該優先考慮美國國家地緣政治的地位，還是美國國民的利益？美國人民幾乎沒有辯論過這些問題，反而占90%的人不約而同的認為中國是一個威脅，哪怕他們在政治觀點實際上已經存在著嚴重二極分化。各政治人物、各部門都在相互比拼：誰才是最好戰的「對華鷹派」？

然而，中美之間的軍事平衡也確實發生了重大變化，這引起了華盛頓的不適。可是，在核武器時代，超級大國的主導地位很可能是取決於經濟實力，而非軍事實力。美國著名的戰略家之一是喬治•凱南，他在美蘇地緣政治較量時就已指出，最終的結果將取決於「美國能在多大程度上給世界人民營造出的整體印象：知道自身訴求、能成功處理內部問題、願承擔強國的責任、思想潮流具備精神活力。」他的戰略建議基本得到採納，也使得美國在與蘇聯的較量中大獲全勝。然而今天面對中國這樣的超級對手(人口是美國的4倍、歷史延續了5000年)，但是美國從未想過需要制定全面的長期應對戰略！

如果凱南是對的，中美兩國的博弈將由「精神活力」決定，那麼中國會贏得勝利。因為30年來，美國是唯一一個底層50%民眾實際收入下降的主要發達國家，而14億中國人生活水平卻有驚人的提高，是5000年來過得最好的時期，相對而言，中國活力飽滿而美國停滯不前。在這段期間，美國花費了大筆的金錢用在戰爭、無用的對外干預和外部冒險上。雖然美國現時在人均收入、大學和科技水平上仍然明顯的優於中國，然而，在新冠疫情時，中國每10萬人僅有0.33人死亡，美國卻是27人(截至2020年5月中旬)，如果美國把花在伊拉克戰爭上的錢用在醫療系統，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死於新冠。美國將維護自身主導地位視為頭等大事，人民卻為此付出了慘痛代價。

在美國國內，尤其是菁英階層，一直有一個強烈共識，那就是美國應保持世界第一。美國是「山巔之城」，站得高看得遠，美國人感覺有義務領導世界。其實，世界也樂於看到一個強大、自信的美國。然而，美國的光輝應當來自國內政績，而不是來自於對外的軍事行動。

一場新冠疫情及川普政府一連串的作為削弱了美國在世界上的地位，任何實證研究都可以表明，美國的地緣政治影響力一直在衰落，而中國卻逐漸上升。雖然如此，但中國並無意取代美國，扮演全球領導者的角色。中國只有一個關鍵的戰略目標：強大到足以防止再次陷入長達一個世紀的屈辱。1945年，美國建立了基於規則的全球秩序，中國通過融入這個秩序獲得了新生，因此中國是很樂意在秩序框架下與美國合作的。簡言之，中美兩國可以實現共同繁榮、和平共處。美國並未失去一切，美國仍然可以獲勝，但不是靠發展軍事力量，而是靠建立道德高位。

從歷史上看，美國與西方對中國崛起的憂慮，是和他們潛意識中對非高加索文明的恐懼有關。過去美蘇之間的競爭，在某種程度上是西方家族內部的鬥爭，可是面對的中國，卻是一個非白種人大國的競爭對手。這個觀點或許可以幫助我們了解，西方國家為什麼會對中國的崛起產生強烈情緒反應。2018年，美國副總統彭斯演說中把中國GDP在17年中增長了9倍，說成是得利於美國對中國的投資。可是這一說法與事實相悖，因為中國經濟的成功，主要是由於14億中國人民共同的犧牲和付出，當然不會是哪個國家的投資，因為投資者盤算的也是自己要有營利。這樣偏頗的言論並未受到號稱「自由媒體」的任何質疑，相反的，還有許多人為美國副總統攻擊中國而歡呼。

西方對中國的強烈疑慮是有深層原因的，在西方心靈的潛意識深處，埋藏著一種對「黃禍」本能而真實的恐懼，它深藏在潛意識裡，所以很難察覺。「黃禍論」已經在西方文明中深藏了幾個世紀，這是事實。拿破崙有一句名言：「讓中國沉睡吧，因為它一旦醒來，就會憾動世界。」拿破崙為什麼這樣評論中國而不是一樣龐大悠久的印度文明？因為，沒有成群結隊的印度人曾經威脅或蹂躪過歐洲，相形之下，13世紀時，成吉斯汗率領蒙古人(黃種人)就入侵和征服了歐洲。在西對「黃禍」的潛在恐懼時不時地體現在文學和藝術作品中，創造出來的「傅滿洲」陰險邪惡形象，就是典型毫無道德、矮小斜眼黃種人的化身。

對於這種「黃禍」恐懼的潛意識心理，西方人應該捫心自問，他們對中國崛起的反應，有多少是出於冷靜的理性分析，又有多少是因為對非白種人文明的成功深感不適？現在正是時候坦誠討論這種恐懼「黃禍」的潛意識了，正如大師弗洛依德教導我們，應對潛意識恐懼最好的方法，就是讓恐懼進入意識層面，這樣我們才能加以處理。

感想：

西方國家恐懼中國崛起，還有一個原因，就是在中國200年積弱期間，受盡了歐美和日本等列強的割地賠款、強賣鴉片、劃設租借、治外法權、燒殺擄掠……，可以說是受盡了欺凌、壓榨和屈辱，他們自己知道虧欠中國人的歷史債務太多，擔心中國會不會在國家富強後回來報仇、討回公道？他們何嘗不知道中國的俗語：「君子報仇，十年不晚」、「出來混，總是要還的！」、「父債子償」…)，能夠不心生恐懼嗎？ )

中國作為一個大國重新崛起，本來不應讓人感到意外，因為在1820年以前，中國和印度一直是全球最大的兩個經濟體，所以他們的強勢回歸是非常自然的。只是，中國的回歸速度超乎想像，僅僅用了約40年的時間，經濟和軍事實力與美國的對比就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，而且仍然還在繼續增長中。大多數預測顯示，在10~20年內中國的經濟規模將超過美國，會把美國擠到老二的位置。

毫無疑問，中國將成為美國強大的地緣政治競爭對手，然而，這場競賽的結果將不是由軍事力量決定的。正如凱南曾在美蘇爭霸時期指出的，勝負是取決於美國是否有能力給世界人民營造出一種整體印象：自己能成功處理內部問題、承擔作為強國的責任、展現出自身的精神活力！

在中美兩國之間的和平較量中，美國決策者低估了中華文明的力量和韌性，這將會是一個嚴重的錯誤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