科技將如何改變我們的未來？

資料來源：《超人類革命》(法)呂克·費希著，周 行譯，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，2017。

近年來，「剪切/複製」基因序列片段的技術突飛猛進，以至於當前的生物技術已經能改變人類個體的基因，就像人類很久以前就對植物種子做的一樣。(然而這種基改造作物也引發了環保主義者的擔憂和憤怒。)人類的基因改造這條路能走多遠？會不會有朝一日我們能夠隨意改變孩子的某些特質 --- 例如智力、身高、相貌，並且還能選擇性別、髪色、膚色？雖然現在還沒能做到，但理論上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。在科技迅猛發展的今天，這些技術並沒有大張旗鼓，也沒有受到媒體的廣泛關注和大眾知曉，所以還沒有受到約束和法規制約。

(註：基因改造食品(Genetically modified food，GMF)是利用現代生物技術，將特定生物的基因轉移到其他生物體，使其產生特定性狀，並以這些基改生物為原料加工而成的食品。常見的基改食品原料包括玉米、黃豆、棉花、油菜…等，改良的特性涵蓋抗蟲、抗病、抗除草劑、增大產量、改良營養、延長保存期限…等。台灣設有基改食品管理專區，採用源頭管理，要通過審查許可的基改原料才能製造加工食品，並有嚴格的標示規定，以確保食用安全。相信大家對於基改食品都不陌生。)

就以醫學為例吧。有史以來，醫學一直都是基於一個簡單的概念：「修復生物體內被疾病破壞的那一部分」。因此醫學的思想框架主要是「治療」性的。醫生的職責是保護健康，在失去秩序之後恢復秩序和和諧。在人類有了納米技術、生物技術、訊息技術和認知科學(Nanotechnology、Biotechnology、Information technology、Cognitive science，簡稱NIBC)的新技術以後，很可能在未來40年裡使醫藥和經濟領域，發生過去4000年都不曾出現的巨大變化，再加上電腦、晶(芯)片、人機混合、3D打印技術也在發生爆炸式的發展，必然會超越以往的醫學範式。也就是醫學將不再僅僅局限於「修復」，還可以「提高」和「增強」來改善人類。而「增強」將是生物與醫學領域裡一場真正的革命！

「整形手術」在20世紀以來一直在發展，其目的並不是為了治療，是為了「改善」，具體來說就是美化人的身體。因為長得醜並不是一種疾病，更何況醜不醜跟病理無關，是定義的問題，儘管它有時也是疾病帶來的後果。再如「威爾剛」和其他壯陽藥的存在，也是為了增強人體的某種機能。在很多領域，治療和改善之間的界限是模糊的，比如我們使用的保健或抗衰老藥物，到底是屬於「治療」類還是「改善」？「疫苗」又是屬於前者還是後者？假設有二個人身高都不足一米五，其中一個是因為童年時得病，另一個則是因為遺傳，所以算是「正常」，我們可以只治療其中的一個而拒絕另一個嗎？以病理和遺傳來區分並無意義，被關注的應該是個體所經受的歧視和痛苦。

再看另一個例子。在法國，有4萬人患有一種退行性的基因疾病 --- 視網膜素變性，這會使患者逐漸失明。一家德國公司研發出了一種電子芯片，植入 患者視網膜後，可恢復其大部分的視力。芯片能將光線轉換為電子信號並將其放大，經過正常的視神經通道傳到大腦，再轉化成圖像。在過去，這只不過是動畫情節，沒想到現在竟已成真。這恰好是一個醫學上不知不覺從治療病理症狀，最後卻演變成增強機能的例子，只要去問一下那些得益於電子芯片而重見光明的人，就能理解這確實是非常符合人們需求的發展方向。

有朝一日，基因治療手術可以通過「剪切/黏貼」的方式對胚胎中有缺陷的基因進行修復，人們也將找不到任何理由來反對。科學的進步，既有可能帶來令人贊嘆的好處，也有可能產生非常可怕的後果，其所引發的道德倫理問題相當複雜，絕不是像有些人以為的，自己可以站隊「支持」或「反對」那麼簡單。本書作者(法國前教育部部長)，長期關注科技與人文的互動關係，探討基因編輯、人工智能與人體增強……等技術革命，對人類文明的系統性衝擊，有人稱其為「超人類主義革命」。

「衰老與死亡」並不是疾病，從達爾文進化主義的角度來看，當人體一旦完成基因的傳遞，在地球上就沒有什麼價值了。衰老過程是生命體的損耗，損耗降低了它的機能(生存、思想、行動等能力)，逐漸的接近死亡。在這一過程中，明顯可見的不是演化而是退化，不是進步而是退步。衰老是這一過程的狀態，一種本質上不值得嚮往的狀態，不過，老總要比死還好。在這種前提下，既然幾乎所有人都寧願老也不願死，那麼何不把老視為應該盡可能去除的疾病呢？

在人類看來衰老和死亡是壞事，而從自然選擇的角度看，它們是必不可少的。當一個人生育了後代並且將後代保護、撫育到可以開始繁育其後代的時候，他的使命從演化的角度來看就算完成了，死亡就是「給新一代讓路」。所以從物種的角度來說，衰老和死亡是很有必要甚至不可少的，「改善」了衰老或死亡，可能引發不平衡甚至招來災禍。當然，也有一些同樣嚴肅的科學家，堅持另外一種不同的觀點。幹細胞的運用、人機混合技術和醫學的進步，可能在不久的將來能讓我們修復受損或衰敗的器官。科學家在DNA領域取得了諸多重要發現，使得人為的推遲死亡看到了希望。對癌細胞的研究也為此打開了新思路，正因為癌細胞是殺不死的，或許可以從中找到如何掌控「時間生物學」來延緩死亡。

人類壽命的延長會帶來一系列的問題，21世紀越來越多國家不得不承受「老齡化」之苦(雖然這是因為早夭減少、醫療和衛生進步，而不是因為基因技術)，必須要面對各種經濟問題、社會問題。假如真的可以長生不老，我們難道還會願意辛勤工作，不會變得厭煩、怠惰嗎？當然，有人樂觀和熱情，也有人保守和憂慮，主張新技術應該被利用來改善社會和政治，不是生物和自然。治療和增強如果不加以區別，在「人類增強」、「基因強化」、「永恆生命」等技術需要大量的財富才能受惠情況下，必將會導致無法忍受和不可彌補的不平等！

人都是怕死的，都會想盡辦法延長自己的生命，這就是延緩衰老和死亡研究必然會大受歡迎的原因，雖然福禍未知。目前超人類主義正朝向了二個幾乎截然相反的不同路線發展。2003年在美國發表的一份報告充滿了樂觀和熱情，主張美國應該大力投資，因為它能帶來巨大的好處。如果不這樣做，就會被沒有太多倫理阻礙的國家超越，失去經濟和軍事上的優勢。同年美國的生物倫理委員會撰寫的另一份報告，則極力反對「增強」人類機能的計劃，完全排除任何「改良性」治療，尤其是從根本上批判利用生物科技和基因工程，用來製造「超級兒童」、「不老之身」和「充滿快樂靈魂」等研究計劃。當然，他們是認為這些實現的可能性已經很大，並非危言聳聽所以才會擔憂。

歐盟委員會在2004年公布的報告附和了保守主義態度，不僅拒絕「改良性」治療，且堅持新技應該用來改善社會和政治，而不是生物和自然。它極力反對人類的「基因強化」計劃，認為這一致命的邏輯將導致無法忍受，和不可彌補的不平等。2009年歐盟議會出台了一個新報告，態度有所轉變，沒有那麼堅絕的反對。它雖然沒那麼狂熱，但同樣主張治療和增強不加區別，認為要對超人類主義計劃帶來的危險和益處進行更加深入的探討。隨後歐盟各機構，也出台了一系列相關意見或建議。

超人類主義基本上分為二個陣營，一部分人僅想改善人類，不犧牲反而加強其人性，這是人文主義的延續，主張人的無限完善性。另一部分人倡導用技術製造「後人類」來創造一個新物種，有必要的話，可以將人類與體力和智能無限優於我們的機器進行結合，這種看法則與人文主義完全決裂。面對超人類主義革命，就像在生態、經濟或金融方面一樣，我們應該避免站不住腳的全盤否定或全盤肯定的邏輯，那就是需要「監管」，力求規範、設置限制，盡可能的做到明智和細緻。我們要知道，這類的新技術有二個特點，能夠輕鬆逃脫普通民主程序的監管：1、發展的速度極快又難理解，以致超出了政治人物和公眾意見的有限知識水準。2、背後的經濟利益和游說集團非常的強大。

除了「超人類革命」，還有「共享經濟革命」，這二種革命有著表面看不見卻很深的關聯，兩者都只有在具有廣泛通用的技術基礎設施背景下才可實現。當然，共享經濟用不到生物科技，但會用到大數據、物聯網和人工智能，3D打印和機器人技術也都滲透到這二個領域，使它們變得可行。在哲學層面上，這二種情況都是在人的自由和人對自己命運的控制之中，引入了大量且真實的可控性，這在不久以前還都是屬於命運的範疇。超人類主義變運氣為選擇，把聽天由命的遺傳基因隨機決定，變為自願選擇和積極追求的基因操縱和增強。共享經濟模式從使用者角度來說，也是讓人獲得解放的使用權，而不是使人受到束縛的所有權。這些都是把我們自己，從各式各樣的異化和束縛中解放出來，亦即擺脫大自然的原始和殘酷，擺脫以傳統方式組織的經濟、社會和政治任意加強給我們的約束。

作者認為，最正確理想的監管要成為現實有一個前提條件：面對當前技術領域的無控制和無限制的強大意願，我們必需意識到這正是目前在很大程度上仍在暗中發生，急速而且強大的運動。也就是說，要理解現在存在的東西，儘可能準確的描繪出現實，才能有助於做出正確的行動！